|
|
有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做焖肉了，依稀记得那样浓厚味道的肉块，阻隔在时间的巨墙之外。老蜂窝煤炉，铁锅，木锅盖，厚重的铁锅铲，都是消失了的风光，与原始的焖肉一道。我觉得，烹饪技术与工具的进化，给了现代人生活的闲逸，亦让人怀想过往生活的沉重与快乐。为什么失去的焖肉要钩起人的怀想，连带旧时生活的艰辛呢？没有人能生活得像托尔斯泰那般从容，以庄园主的身份写作巨厚的《战争与和平》。一切都是曾经，现在做一道原始的焖肉，似乎也能找回一些丢失在人生路上的淡泊。
过去的乡村，多养的黑毛的中国土猪，主要饲料为米糠、薯藤和草，猪也以肥为美，很厚的肥膘，瘦肉鲜亮，肥肉瓷白，以肥瘦肉切方块，以热油爆一下，接下来放八角、桂皮、生姜、蒜瓣、豆酱加水长焖，盖上锅盖。这道简易的最为主流的焖肉，如今已经失传。可能因为今时的猪肉不宜焖了，小炒取代了大焖。
思之，美食也是一种怀旧。仿佛永远都是过去的好吃，积淀在味道记忆中的味道，原来都是最美的，相关那时候的日子过得如何，则选择性的忽略了。自从长居了神农架，总有办法找到过去那样的农家土猪肉，炒、蒸、煮、焖各种烹饪方式一律尝试。待有客人来了，原始焖肉多被启用，因为这道菜轻技术，重食材，只有地道的农家猪肉可以大焖，而地道的农家土猪肉也只有大焖方显本色。
今年大多时间住在神农架红坪镇的红举村，远方的朋友陆续向这里集结。一拨拨的客人走了，新的又来。有两道菜甚为得意，一道太阳灶炖排骨，我称之为阳光排骨汤；另一道就是原始焖肉。原始焖肉需要将肉切成大块，大块的肉不易入味道，然入了味即为重味道，醇厚而持久弥香。刚刚过去的夏天，阳光明亮，天蓝云白，茂密而青翠的森林环抱，小河纵是断流，也偶有一线细水。带着朋友在林间转悠，然后即做菜饮酒。这里有各路朋友送来的好多的酒，可以选喝。
初始，似乎不好意思做焖肉，因为太简易没有技术含量，只是来的客多，事杂，就索性做焖肉。与过去相比较，现在的原始焖肉与过去也略有区别，因为找不到过去那种好的豆酱了，有心自己种豆子做酱，却一直在计划中。就把农家土猪肉切成大块，用鲁花压榨花生油猛炒一下，下料酒、酱油，搁生姜、大蒜、八角、花椒等加水焖。水干，翻炒一会，再加水焖，反复数次，味全入肉中。但也有一些好条件，即现在的原始焖肉，用的木柴炉，柴炉铁锅，相当的复旧。盐，特别从香港采购来的美国海盐。烧肉或焖肉的盐，一定要海盐味道方正。
一边聊天，一边漫不经心地焖肉，肉焖到熟时，加上神农架的高山土豆再焖，土豆的淀粉溶于汤中，浓厚得很，味道又往上升级。其实，加上一些四季豆，有土之淀粉，有四季豆的青香，再有酱味，原始焖肉的肉味被环托得浓厚，猛的咬开，嚼之，厚重的肉味满口，接下来往口里灌一口高度白酒，宏阔无边的乡土生活弥漫森林岁月的气息。在此一刹间，任何坚定的城市信念，都可以被打动。被勾引。惜之，肉足酒饱之后，人们又回归到都有一颗都市的心，道之，将来吧，将来实在在城里呆不下去了，就到你这里来焖肉吃。原来如此，不过也习以为常了。远邻的农家鸡鸣犬吠，只是悠悠飘过，只道是食为生命的支持，但为了生命之外的东西，人们仍回到现代，回到都市。
|
|
